苏泰安说：“来之前我调查了，基本可以排除泄密的可能，谁也没有多嘴，但是孟台长怀疑堂弟的死亡另有原因，提出尸检，然后在孟志刚的肚子里，找到了一粒纽扣。”
李湛皱眉：“如果只是找到一枚纽扣，为什么会跟我联系到一起？”
“这就很耐人寻味了，也许你绑架孟志刚那天，有人看见了你们俩碰面。”
“孟志刚不是我杀的！”
“我知道！”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
两世为人的李湛其实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，心里乱糟糟的，一会想，应该把事实说出来，一会又想，不能说，会连累许多人，拿不定主意，心烦意乱。
苏泰安给他吃了个定心丸。“你放心，秦恭是我的老战友，我已经找过他了，他承诺一定会还你个清白。”
李湛压低声音：“我怎么听说那一粒纽扣要送到省城进行DNA检测？那是我的纽扣吗，为什么会在孟志刚肚子里？”
苏泰安也压低了声音：“李厂长你是不是忘了，你有两件同样的蓝条纹衬衫，送了我一件。”说罢，苏泰安拉开夹克的拉锁，里面穿了一件同样款式的蓝衬衫。
而且领口恰好缺了一粒纽扣。
李湛很震惊，原来孟志刚肚子里的纽扣是苏泰安的。
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，孟志刚不是捡柴火的时候，意外滑倒摔死的吗，为什么肚子里会有苏泰安的纽扣？苏泰安做了什么？
苏泰安合上外套的拉链，镇定自若的回道：“那天你让我和张勇一起看着他，张勇揍了孟志刚一顿，我去拉架，互相拉扯的时候，可能纽扣被那家伙吞了，不过你放心，老秦不知道我有一件同样的衬衫，怀疑不到我身上，DNA会排除你，咱们俩都是安全的。”
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。
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，钟晴买了一套被褥，两套换洗衣服，一个暖水壶，还有一箱方便面，让他带进去，按照规矩不能带，苏泰安去找秦恭，勉强同意了他们的要求。
DNA检测结果出来之前，他不能离开市局，厂里的事情交给张学勤、黄廿和侯建军打理，三人都很有经验，不用他操心，VCD的销量也是持续走高，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，他人在市局不动，钱一点没少赚。
可是DNA检测就像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，每次想起来，都觉得很危险，万一苏泰安说的是假话，万一DNA检测结果真的指向了他……
后果不敢想象。
李湛抬起头，望着来回转动的排风扇，内心无法平静，为了压制内心的焦虑，让钟晴带了几本书，每天用看书打发时间。
钟晴不知道他爱看什么书，把自己的书拿来了，《一帘幽梦》《梅花烙》《青青河边草》《烟雨蒙蒙》，这都什么破玩意，这是琼瑶的爱情小说吧？
随手翻开《烟雨蒙蒙》看了会，这才知道《情深深雨蒙蒙》是用这部小说改编的，里面的雪姨敲门梗来自这部小说。
他对爱情小说毫无兴趣，看到里面的男女主角爱的死去活来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，太夸张了，受不了，钟晴很喜欢，里面某些书页，还有眼泪打湿的痕迹，钟晴都看哭了，他看了直犯恶心。
80年代是现代诗歌的迸发期，海子顾城等人的著作印成书册，走入大众视野，这些东西李湛倒是可以接受，随手翻开一本《中外诗歌选集》，津津有味的看起来。
其中有一首叶芝的传世名作《当你老了》，据说是叶芝写给一个女人的，追了一辈子没追到的女人，或许正是这份刻骨铭心的爱情才铸就了诗歌的传奇，李湛觉得这种方式书写爱情比琼瑶好多了，翻开又看了一遍。
这首诗下面有批注，钟晴的批注。
比如开头的一节。
当你老了/头发花白/睡意沉沉/倦坐在炉边/取下这本书来/慢慢读着/追梦当年的眼神/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。
下面批注了一句话：唉，老了我们会在一起吗，还是各自有了各自的爱人？
多愁善感的小女生，李湛摇头一笑，接着往下看。
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/爱过你的美貌/以虚伪或是真情/唯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/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。
批注：朝圣者？？
看来钟晴不知道这位爱尔兰诗人挚爱的女人是谁，这女人名叫矛德-冈，是爱尔兰独立战争的坚定支持者，一生为了爱尔兰的独立而奔走，是一个追逐自由的女斗士，压根儿看不上多愁善感的叶芝，说他是个像娘们儿一样的男人。
既然钟晴不知道，李湛在这段下面追加了一段批注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上了。
最后一段诗歌。
在炉栅边/你弯下了腰/低语着/带着浅浅的伤感/爱情是怎样逝去/又怎样步上群山/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。
钟晴批注：我的爱情也会随着时间逝去吗？
李湛看着这段批注露出了笑容，仿佛看到了她托着香腮幻想爱情的模样，真是个单纯的傻姑娘，转念一想，笑不出来了，因为钟晴幻想的对象显然是他。
他把这一页对折，合上书本，望着排风扇打出来的光影，怔怔的出神，许多事情跟前世不同了，他们之间到底会怎样，他也不知道。
这时忽然砰的一声，破旧的铁门打开了，秦恭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沉思，这是羁押之后秦恭第一次来见他，他起身站起来。
他没说话，秦恭也没说话，叼着厌倦，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，好像在打量一个罪犯，双方这样互相对视了半分钟，他问：“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吗？”
“你说呢？”
什么意思，我被关在这里，怎么可能知道DNA检测结果，不是把纽扣送到省里化验了吗，结果出来了第一时间通知你才对，为什么反问我，李湛心里犯嘀咕。
然而秦恭接下来的一句话，让他彻底呆住了，秦恭说：“去省里的两位同志在回程的路上翻车了，连车带人掉进河里，DNA检测结果没了，人也没了。”
